平芜尽处是春山
*将军堂 x 僧人良
*剧情私设勿上升
九良回来后便去了师父那里,见师父在诵经,他便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等着,待师父诵经完他才走过去递上三支清香。
“此次下山可悟到了什么?”
九良垂眼,“山仍是山,月仍是月,人间依旧是人间。”
师父也不恼,只道:“着相修行百千劫,无相修行刹那间,若能万法尽舍却,顿悟入道须臾间。”师父摸了摸九良的头,“慢慢看,好好悟。” 说罢便转身离开。
大殿中突然就剩九良一人,他挺直腰背双手合十,面对着这满殿的佛像又跪在了蒲团上,只是眼中皆是困惑。
以前他问师兄,我们修的是什么?
师兄告诉他修的是法。
他问成的是什么?
师兄告诉他成的是佛。
可惜告诉他这个答案的师兄终是未修得法也未成的了佛,师兄为得一人心,还俗了。
临走前师兄和他说,九良,我着相了。
可他看着师兄毫无留恋的背影,隐约觉得着相便着相吧。
九良重重的磕了下去,心内却一片空白。
俗世人在这殿里有多少许愿,佛前又能听见多少,九良皆不知,但他觉得有愿景是好的,不然心总是空落落的。
九良起身捻了三支香,放置于烛台上想要点燃的时候手上突然一顿,他想了想终是将香放下走出了大殿,只是指尖的檀香却不依不饶的跟着他。
九良把自己关在禅房,从晨钟跪到暮鼓,清心咒不知念了多少遍,可睁开眼耳边仍旧是昨日所遇之人的那句——身后才是万丈红尘。
他想不明白这句话,就像师父在他下山之前说的那般,“九良,你悟性好有慧根,但是缺少历练。”
所以他下山了,人间走一遭,不过僧袍旧了点。
九良有些赌气的站起身,不顾发麻的双腿硬是走到窗边,他伸手推开窗,月光落在雪上散了一地的光,脑袋里刚出现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窗外。
孟鹤堂一身湖蓝的袍子,外头兜了件略微垂地的披风,一手负于身后,胸前的手里正盘着一串佛珠。
孟鹤堂歪着头,嘴角勾起几分笑喊道,“小师父,你我要隔着窗户说话吗?”突然想起什么般,颇为郑重的说道:“该是叫你九良才对。”
九良的腿已经恢复知觉,只是走出来的时候还是被门槛绊了一下,踉跄中被上前的孟鹤堂一把扶住,待他稳住身形后方松了手。
这一次孟鹤堂算是明白之前那一股子的香味是从何而来,他暗自笑了笑,将手上的佛珠收了起来。
九良单手执佛礼,“多谢孟施主。”
孟鹤堂趁着夜色胆大了些,往九良身边多靠了靠,袖角无意识的扫过九良的手。
九良倒是未和他保持距离,只是将手悄悄的缩进袖子里。
“夜色正好,九良陪我走一走吧?”
九良默然,作了个请的姿势。
入夜的寺院没有往来的香客,于宁静中多了几分庄严,他们二人也不自觉的放轻脚步,踩在雪地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倒是也不突兀。
寺院的每一条路九良都熟悉,但为了将就孟鹤堂还是走的很慢,不时还回头看一下走在自己身后的孟鹤堂。
孟鹤堂伸手摸了摸脸,确定仍旧同往常一样是干净且招人喜欢的脸,再三犹豫还是问道:“九良在看什么?”
九良也实诚,开口答道:“在看孟施主所说的万丈红尘。”
孟鹤堂心觉有趣,嘴角也不自觉的挂上笑意,颇有几分戏谑地问道:“那九良可看见了?”
九良停下脚步回身站定,一脸无辜的望着孟鹤堂,“没有,只看见了孟施主。”
孟鹤堂对上眼前人的这双眼睛,月光下显得亮堂堂的,还带着未经尘世的懵懂,最让他不知所措的是,这个人眼睛里有两个小小的他。
月光如此澄澈的夜是不该有风的。
可孟鹤堂却感觉到寒风带着温柔的香气席卷而来,触碰他的嘴唇,他的手指,最后落在了心尖上,孟鹤堂恍惚听见池底的鱼苏醒了,跃上水面惊起一潭波澜。
孟鹤堂咽了下口水,为了掩饰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慌,伸手摸了摸衣领处的扣子。
九良倒是未察觉他的异状,只当他是有些冷,便道:“前面就是柴房,孟施主随我进去缓一缓吧。”
孟鹤堂忙道:“好,好。”
九良先走进了柴房,俯身拾起几根柴火点燃,又从一旁的木柜上挑了个小炉添了水放在点燃的柴火上。
见九良忙活着,孟鹤堂倒也没客气,解了披风席地而坐在柴火旁,搓了搓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。
九良坐在了他的对面,火光跳跃里孟鹤堂看不清他的面容,只是觉得在火光的衬托下隐约露出的僧袍不在那么清寒。
这次倒是九良先开的口,“孟施主昨日说自己不信佛,那为何会来还愿?”
他见过许多人许愿,是因为笃信只要自己虔诚便会有神佛相助,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相信,不信的人何来祈愿呢。
孟鹤堂手撑着下巴,沉吟道:“是家母临终前的嘱托,她每年都会来青云寺为我祈福,希望佛祖保佑我平安。”
九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佛礼,“阿弥陀佛,孟施主节哀。”
孟鹤堂盯着跳跃的火光有一丝怔忡,喃喃道:“生死无常罢了。”
九良想了想,安慰道:“其实不信佛也挺好,初入佛门的时候佛理经书中我理解不了的便去找师兄,后来师兄还俗我便去问师父,只是随着佛法越学越多,问来问去的不解反而更多,悟不透参不破,步步是牢笼,没有片刻自在。”九良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声中此刻多了失落与无奈。
炉里的茶已滚开,孟鹤堂捞过只茶杯倒的半满,趁着送茶的机会挪到九良的身边,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道:“不是只有师父说,师兄说,你得自己去看。”
许是火光的缘故,九良的脸上多了些红润,“我看了,”说着低下了头,“可人间不过是人间。”
孟鹤堂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挫败感,忽觉眼前人不再如初见般冷清,“你不应只用眼睛看,”孟鹤堂话意微顿,温暖的掌心覆上九良的手背,带着他的手放在了胸前,“是要用心看。”
九良没有言语,只是忽感心中一股暖流,修行的岁月里眼及所见是经文,耳及所闻是经声,都道出家人应破眼耳鼻舌身意以此修自在,可这心该如何修?
九良微微皱眉,恍惚间他好像窥得了孟鹤堂身后的万丈红尘。
可似乎不对劲,于他是劫。
便是劫罢,九良看见自己毫不犹豫的踏了出去。
愣神间,九良听见孟鹤堂说,“九良,你可愿同我一起去看看人间?”
九良点点头,想起昨日经书上冒出头的一句偈语——
以是因缘,经百千劫。